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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乡村大门不言锁

    信息发布者:小村网民
    2017-10-27 14:10:03   转载

    (一)

     

    八十多岁的大姑妈有着很深的娘家情结,她对我说,每次望到咱家那扇紧锁的大门,心里就不是滋味。谁都能听懂姑妈所指“不是滋味”是难过的滋味。乡村人家的大门历来是四敞八开不上锁的,可是我娘家大门自九三年起,绝大多数时日都挂着一把锁。一把锈迹斑斑的锁。 

    父亲、祖母都在那几年陆续去了那片祖坟山,哥兄老弟在外工作,我姐妹五个各为人妻,落单的母亲也被我一骨碌搬进了县城。那个家,那个曾经虽贫困却不乏欢声笑语的家只好锁着。母亲不时找些理由甚至故意找茬发点小脾气回趟老家,我知道她念家了想去拧开那把锁,敞开那扇曾经被开合千万次的大门。 

    “一个活命人家的大门是不能老关着锁着的!”母亲千万遍嘀咕着,振振有词。

    女人一但变成母亲抑或祖母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儿孙的,她是儿女们的债主,儿女家的一把锁。所以母亲最后还是不得不亲手关上老屋大门然后挂上那把锁。人总是到该享福时就要离去,我那难舍老屋又难舍儿孙骨肉的娘啊,她进城居住不到十个年头也就随父亲祖母守山去了。从此,老家那扇大门便总是关着锁着的,锁得两代姑娘大姐心凉着疼着…… 

    一切仿佛还是昨天,我家那扇柏树大门,朝着西南方向尽情为我们敞开着,一如祖母伸开的臂膊随时拥我入怀。那时放学回家抑或在外疯足玩够的我们,走进大门就喊:“阿婆啊,我热死了!阿婆啊!我饿煞了呢!”我们象一只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大呼小叫,心疼得祖母闻声而出,或递上一杯凉茶,或往手心放一把芦泡豆,于是,我们一个个黄牛板尿桶似的一气咕嘟后,再坐在大门口将手中芦泡豆咀嚼得香喷喷脆嘣崩。 

    乡村的大门,是随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主人敞开与关合的。绝大多数人家大门或虚掩着或四敞八开着,是很少上锁的,有的甚至连锁扣也没有,即或有也只是个摆设而已。譬如我家大门,左扇是一个十来公分长的铁扣,右扇则是一个环,这是铁匠特地打造的,环扣相合便可上锁,祖母在世时似乎从没锁过,因为祖母就是家中的一把锁,一把忠于职守有血有肉的锁。

     

    (二)

     

    乡村人家的房屋或依山或毗连,有的像兄弟姐妹手牵着手的站成一排,有的则方方正正的像楚河汉界两岸的棋子,规规矩矩地摆在村落里。质朴的乡亲坦坦荡荡敞开大门敞开心扉过日子,谁也用不着提防着谁的。如若哪家突然关门闭锁,就会有邻人关切的念叨:哟!大门都上锁了?那是出远门了不是?当得知人没走远锁上大门便会心不悦气不顺:“哎哟哟!进门一把锁,出门一把锁!真是不逗人痛!”好象锁门的人真犯了什么大错似的。 

    乡村大门不上锁,家中的农具用具柴米油盐脚盆水桶簸箕晒垫,也是通用的,哪家急需尽可随时大摇大摆去取来用,借者敞开喉咙:“兰贵娘(或春花娘)啊!你家晒垫今日用不?我家刨的苕丝晒不落呢!”主人在厨房忙着事儿应道:“不用哩!你担去罢(老家总把拿说成担)用完还来也不必言谢,一样敞开喉咙喊着:“兰贵娘(或春花娘)啊!晒垫放你堂前(堂屋)了哦!”在乡村互借东西是最寻常不过的事,若说谢谢反倒让主人感觉见外生分。 

    我家兄弟姐妹多,到了晚上大家伙都凑一块儿要用洗澡盆,可往往这时就不见了洗澡盆,祖母说:“不是你细狗叔就是宇众叔担去了,你们去他们家担吧。”(还是把拿说成担)细狗、宇众是住我家对门的两个男人,那时他们大约都在四十来岁左右,那个叫细狗的男人整天佝偻着背,蟀蟀蟋蟋像个细嘴婆娘,而那个宇众家里一个傻弟弟一个傻老婆,左邻右舍都不喜欢他们,唯我祖母对他俩耐心耐烦不嫌不弃的。所以他俩总是大摇大摆拿我家东西,诸如他们要洗澡就径直来拿盆,我们要烧火做饭时火柴又被他们拿走了,他们家的脚盆水桶好象总是炸箍非来我家拿不可。 

    稍大的我们开始讲究了,特别不喜欢他们用我家的洗澡盘,甚至感到恶心透了!有日,那个叫细狗的男人站在门口高声大气叫我祖母:

    “寿池娘!把盆借我用一下!”

    “大的还是小的?”祖母小声细气地回。

    “当然大的,小的是你们女人用的,我要干吗?”

    二妹脾气最直,一把揽下盆子说:“我家尽是女人!大盆小盆女人都用过,你今日不想担走!”我也出来帮腔,拦在大门口不依不饶的。其实祖母更是个极爱干净的灵醒人,可她总是耐心劝导说,人穷志短,对门对户的,以后不许这样杵人家了!水为净,他用过我们多清洗几遍就是。” 

    农人是最质朴最懂得感恩的群体。那时父母在外工作,小脚祖母带着我们,很多重活脏活都是那两个“卑微”男人帮衬着,他们在我家进出无备的同时,也常常不声不响的把我家水缸担满,粪缸掏空。这时,我那贤惠的祖母就不失时机对我们说:“你看!你看!人家多识情!咱没有白对人好吧!”

     

     

    (三)

     

     

    乡村大门不上锁,不仅邻里互用东西方便,而相互帮衬着过日子也一样方便。

    下雨了,山上干活的人一脚赶不回家,可你不必着急的,因为隔壁连舍的老人或没下地的女人会将晒着的衣服收好放在床上,把晒着露着的干菜面酱钵端到厨房里,若这日雨来得急要收的东西又多遭雨淋了,那些在家的邻居会很自责对主人说,这雨也来得太快了!我委实搞不赢哩!好象东西遭淋完全是她们的过错。早上谁家小孩睡醒了,隔壁阿婆或婶子就会寻着哭声,将光屁股的孩子抱到家里,等到那会过日子会活命恋着农活不归家的女主人从地里回来,孩子们早就穿好衣衫吃过早饭了。 

    乡村大门不上锁,还可方便路人讨杯茶水歇脚歇荫。无论本湾叔侄还是不远邻村老舅表兄抑或没任何挂带亲的一般乡亲,口渴了,就径直走进哪家厨房咕嘟咕嘟地喝水解渴,累了乏了,也可大摇大摆端把竹椅坐在堂屋门口暂作歇息,若主人在家的还可天南地北神侃一番。乡里乡亲,抬头不见低头见,更何况农村水田旱地山林竹木,通常你村有我的田,我处有你的山,干起农活做起事来没有那多拘谨与礼数的。当然,也有斯文讲究的在临走时道一声:“多谢茶啊”,这时女主人会立即应道“看你说的,糟蹋谢哦!”

    乡村大门不上锁,同时也不担心东西失窃被盗,因为那时的人心比矿泉水还清洁纯净,不说贼人,就是连“花花肠子”的人都少之甚少。当然,乡村大门不上锁,有时也闹会出一些笑话来。譬如我少时居住过的那条小街,各家各户的大门一字排开,夏日的晚上家家户户大门口排着一张竹床,而堂屋里往往还要用长凳支起两扇房门搭个铺,旁边再用艾篙或荆条温着火驱赶蚊子,半夜睡在门口竹床的孩儿被蚊子叮醒,就会起身踢踢撞撞往家跑,等次日清晨大人一觉醒来,发现睡在堂屋床铺上的是隔壁家的孩儿。 

    小孩儿走错门睡错床自是一段引人开心发笑的佳话。若是大人进错门睡错床那是要招是非的。少时总听大人们莫明其妙笑说“上陈下陈就这几家人”,稍大才晓这话源于一个笑闻。说是有两个紧挨着的陈姓村落,男人上山搭棚守野猪去了,有一天,女子嗔怪丈夫半夜跑回家来,丈夫奇怪地说他一夜都睡在山上棚子里根本没动,女子羞答答地说,哄谁呢!你不但偷偷跑回家还摸我的脸亲我的嘴哩!男人听后自然不是滋味,但家丑不可外扬,只有耐着性子到村口喊话:“上陈下陈就这几家人!敢做缺德事就不怕出来见人”类似这样的喊叫,村里会时有发生,比如谁家的牛没栓好踩了人家的菜地,又是谁家的猪闯了拦门跑出啃了谁的菜,主人总是出来喊喊话,即或言词再激烈因没指名道姓,仍能起到既不伤和气又有震慑警醒效果。

    如今改革开放后的乡村,房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昔日土砖土瓦土房屋,一夜间都成了钢混结构的小洋楼,与城里人一样现代家用电器一应俱全,可在民风淳朴的乡村中,人们并没有像城里人家那样剑拔弩张,家家户户仍是敞开大门过日子。有人说乡村人家大门不锁是一种习惯,我想与其说大门无锁是习惯,倒不如说是一种信任,一种胸怀,一种豁达,一种民风的折射,一种心与心的交汇!古人云: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,所以然者何?水土异也 ”乡村大门锁与不锁,诚如古人云:“民风之力,大亦哉!”

     如今我娘家老屋也被兄弟拆掉重建,旧物旧料均作价抵付拆除工费,可那扇柏树大门却有没卖,负责拆屋的士炎叔说,大门是一个屋人家的家风门风,你们可要保管好哦。是啊,谁也不可以卖掉自家门风家风的罢?不过,我家的新屋大门还得上锁,因为弟弟尚未退休还得继续住城里,只是我家新屋的大门不再是柏树大门,是钢材做的防盗门,锁也不再是黄铜锁,是钢质防盗锁。 

   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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